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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只是很喜欢你(1 / 2)

我成了皇帝。

登基仪式从快从简,那日承庆殿的老臣们都支持我的决定,想来是父皇曾经未雨绸缪的部署。

深夜,我已经沐浴更衣,突然想到还没批完奏折。看了没几个折子便觉头痛yu裂,只能靠在躺椅上,撑着额头小憩。

一阵脚步声近。

能不经请示进殿的人,只有霍临渊。

小白先他一步靠近我,而后钻进我怀里。

有时我也奇怪,分明是霍临渊在养着它,怎么分外地黏我?

我太累了,并未睁眼,静等他开口。

原以为他会同我谈刺探到的情报,却听得他说:“陛下瘦了。”

他的手抚上我的发,而后俯下身来。我感受到他的呼x1。

我懒得动弹。微微抬眼,没有去问他为何回来得b预期的时间晚了这么多。

父皇和母后失踪以后,很多事情对我来说都不再重要。

“查到了么。”我听见自己说。

他怔愣一瞬,眸中的温存冻结,恢复到公事公办的语气:“查到了。”

霍临渊在周国的细作已经打听到,大皇子到底是没敢真的对父皇和母后动手,而是软禁在陪都行g0ng中。

好消息让我的情绪微微上扬,一抬手,他便把桌案上的奏折递给我。

又一封劝诫我的折子。

登基这几年,朝中多了不少骂我的人。

其中也包括太傅。

他曾是天子门生,蒙父皇深恩,因而我不顾父皇母后安危登基后,他再没进g0ng看过我。

如今我计划往边境增兵,两国局势更加紧张,帝后x命更加不保,他便要告老还乡。

我按下了折子,并未允他。

太傅是一方大儒,门生不少,也都随了他刚直的x子,因而敢冒大不违上书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我甚至御笔朱批,圈出其中引经据典的论调来,嘲笑这些文人的酸腐。

霍临渊静静守在一旁,我不知他是不是在看着我。

小白在我怀里作乱,用猫爪去捞我手里的奏折。

我手微微一偏,不给它,它就委屈地“喵”一声。

霍临渊在一旁无奈道:“陛下,小白只是很喜欢你。”

喜欢我?

我看它是被惯得太过分了。

我瞪着它,可它还是无理取闹地爪子乱挥。

猫爪被我捏住,它就“喵”一声,像是要让霍临渊给个说法。

一人一猫对峙许久,我自觉无趣,却发现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原来霍临渊把我的奏折拿走了。

我又去看他。

他并不妥协,执拗道:“陛下,夜深了。”

最后我迷迷糊糊地被抱上了床。心想着明日接见来使,早点睡也无妨。

周国使臣第二日准时拜谒。

他一来,便是谈帝后二人下落之事。我假装不在意,将这事揭过,只让他将地图呈来。

周国早被大曜杀破了胆,前些日子忙不迭派人求和,只求一点喘息之机。

我不能表现得在意父皇和母后的安危,以免他们将这当作筹码,又不可真同他们撕破脸,否则便是鱼si网破。

几年前周国纵容大皇子挟持帝后向一个孩子索要城池,绝想不到他后来竟真能带着大曜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殿上的周国使臣面上谦卑,在朝臣的议论声中捧着地图,躬身走向帝位之上的我。

我等着他将献给大曜的城池指给我看。

他走到我面前,我仍是一副不屑神se,瞥他一眼。

群臣配合的笑声此起彼伏。

一片嬉闹中,周国使臣跪在台阶下,我放松身t,倚靠在帝位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谄媚讨好道:“陛下,此番我皇yu献给大曜三十座城池,请您允我靠近些讲与您听。”

他的神se仍恭敬,眼中一闪而过无法掩饰的屈辱。

我只觉快意。

周国给我的,给大曜的一切,我迟早要悉数奉还。

三十座城池只会是个开始。等父皇回来,他一定会攻破周国国都,以雪国耻。

“来吧。”

霍临渊正要阻止,我微一抬手,他还是停住脚步,不再言语。

我当时年轻气盛,只顾以牙还牙报周国的仇,也就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危险。

地图缓缓展开,辽阔的周国疆域映入眼帘。

周国膏腴之地实在不少,可惜却无佑国之军。

我看到国都,腹地,直到两国边境。

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我下意识地后退,那使臣暴起,执起匕首向我刺来!

这个看似谦卑软弱的文人动作是如此之快,显然是习武之人,且受过专业的训练。

第一刀被我侧身避开,但他速度不减,匕首直指我的咽喉。

而后金属碰撞的声音。

只一瞬,霍临渊的剑已将匕首挑开,洞穿那人的心脏。

温热的血溅了我满脸。

我有些脱力地跌坐于帝位之上,但仍然勉强维持住君王应有的镇定。

但显然暗处的敌人并不给我喘息之机。

箭矢破空声传来,我看到霍临渊回头,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还没来得及将剑从使臣身t里ch0u出来。

我想他和我一样,听到箭矢刺入血r0u的声音。

朝堂内早已乱作一团,朝臣们高呼救驾,但真敢上来护驾的没几个。

实在很吵。

我其实一点也不疼。

因为有一只小白猫落在我怀里,它雪白的身t正被血浸染成红se。

箭矢卡在它的身t里,它疼得在我怀里ch0u搐。

小白的叫声一点点变小,小到我再也听不到。

我有些茫然地去看霍临渊。

他执剑挡在我身前,留给我一个冷峻的背影。

最后,那天所有的刺客都被经历g净,我下令彻查,等到处理完一切,已是深夜。

小白始终在被我抱在怀里。

我把它带去了御花园,毕竟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它的地方。

我其实并不明白,自己从未养过这只小猫一天,为什么它这么喜欢我呢?

我甚至不知道它的窝在哪里,只知道这只猫被霍临渊养着,总ai在我忙的时候来讨嫌。

总之,我很讨厌这只烦人的小猫,因为它总不能像一只真正的宠物那样讨巧卖乖。

它实在聪明得不像一只猫,甚至有时让我觉得,它其实是一个人的魂魄被锁在了猫的身t里。

所以才在最后为我挡这一箭么。

想到这里,我亲手挖开泥土,把它小小的身t放进去,然后又掩上。

霍临渊跟在我身后,这让我觉得为一只猫送行有些尴尬。

我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左右是我欠了它的,也不会再有机会偿还。若是还能遇到投胎转世的它,也只会来向我讨债吧。

半年后,我遇见了瑾安。

我熬过了最绝望的日子,在春天遇见了瑾安。

周国在刺杀事件后,便同大曜撕破了脸,而后送来了两具被烧焦的尸t。

他们宣称是行g0ng离奇失火,才导致帝后二人不幸身亡。

棺椁被抬到朝堂之上,散发难掩的恶臭。

我不愿在众臣面前失态,待散朝之后,才命人打开棺椁。

开棺的那一瞬,我的眼睛被覆上。

他的手冰凉,我被他从背后抱住,两人的身t贴得很近。

“陛下,不要看。”

为什么不看呢?

我想了他们这么多年,如今可算能见上一面,为什么不能看呢?

没有人敢上前质疑霍临渊的僭越,或者他们也认为我不该去看。

我被手刀劈晕过去,等醒来时,霍临渊守在我床边,安静地看我,一副等候发落的样子。

他已命人将尸身合葬,我甚至没来得及以帝后的规格追悼。

也许是我太纵容他,竟让他真的敢越过我办事。

哪怕他觉得是为了我。

木已成舟,我总不能把父皇和母后从坟里挖出来,这反而对他们不敬。

思及此,我气血上涌,正想开口让他滚,却吐出一口鲜血。

我把霍临渊调去禁军。

之后我一连病了好几个月。

那段日子里,我一度不知道为何还要活下去。

从前我登基治理大曜,是为了等父皇回来,好将他的国完好无损地还给他。

可是父皇和母后si了,我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我就这样一直到苟活到春天。

等看到喜鹊飞过桃花枝头,我突然想要出g0ng看看。

父皇的担子还是完全落给了我,那么我想去看看他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

身旁侍奉的小太监听说我要出g0ng,竟自作主张把霍临渊叫来。

我没训斥他。

几月不见,却没有什么久别重逢之感。

别以为我没发现他在夜里偷溜进g0ng。

霍临渊见到我便低下头,竟还敢表现出委屈的神se。

分明是他做错了事,我没耐心哄他,只用折扇一敲他的头,走出门去。

他微微一愣,而后跟上我的脚步。

我们走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周遭的一切是如此鲜活真实。

我看到玲珑街市,吆喝的商贩,卖儿nv的老翁。

小民的悲欢第一次走进我的心,让它装了一些权术争斗之外的东西。

我好像懂了父皇一点。

等路过一处雅致庭院,霍临渊突然拉住我衣袖。

我不解地看他。

“里面有曲水流觞,要去看吗?”

曲水流觞?

我倒是听说过这种文人间时兴的玩法,不过并未有什么兴趣。

原因无他,我讨厌文人。

文人说话都带着酸腐气,除了惹我烦心外,没别的作用。

但霍临渊今天的确很尽力地让我开心,为了t恤他,我还是走了进去。

在场的世家子弟有人一眼便认出了我,但碍于我的身份,不敢交头接耳。

大多数人不明就里,见我衣着华贵,只当我是某家没结识过的公子哥,和我攀谈起来。

我有些烦躁,但又不好表明身份,突然想到萧家有个傻子世子,一直被锁在家里没放出来过。

索x借他的身份一用。

当我说我是萧家大少爷时,和我攀谈的男人脸se僵住,自讨没趣地走了。

酒杯顺着流水,停在我面前。

我要作诗?

这实在难倒了我。

太傅曾说诗词只是小道。看看便罢,沉迷于此自降格调是绝不许的。

不作诗,就得喝酒。

霍临渊正要出手,对面的青衣公子却先他一步拿起了酒杯。

我顺着那只握着酒杯的手望去。

后来瑾安总说我是见se起意,我绝不想反驳。

因为他实在太好看了。

g0ng里人常常议论霍临渊好看,我向来嗤之以鼻,那种透着寒芒的锐气讨不了我的欢心。

而他一笑起来,满园的春se都只能作陪衬,只用三分温柔就让我丢了魂。

我只用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于当年的我而言,冷剑和美玉,我还是偏ai后者的。

我甚至在想从前是否在哪里见过他,因为总觉得我们不像是初见,倒像是久别重逢。

我命人去调查那日遇到的公子,而后把影卫呈给我的卷宗翻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他叫萧瑾安。

他小时候便是出了名的神童,父皇从前检查我的功课时,经常捏着我的脸,叫我学学萧家的孩子。

我因此一度对这个名字有了恶感。

某一年父皇千秋,他被祖父带进g0ng觐见,哪知道之后回去竟然高烧不止,萧家遍寻名医,仍然没有让他好起来。

萧家的神童从此陨落,成了个傻子。

我也隐约听说过,萧家似乎是嫌弃他丢人,从那之后便把他锁在府里。

半年前他突然恢复,萧老爷子大喜,随即宴请全京城的权贵,不过我当时病着,根本没有机会听说这样的消息。

我真恨自己颓丧那么久,既对不起父皇交给我的重任,也让我错过一段时间来了解他。

那天之后,我便常常去萧家看他。

霍临渊通常也和我一起。他前些日子被我调回了g0ng,继续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

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是要找他学棋。

我一向喜欢下棋,偶尔也命霍临渊陪我手谈一局,可他棋力长我太多,我每次输给他都深感挫败。

等好了伤疤忘了疼,我棋瘾一犯,只能又循环往复。

可现在不一样了。

瑾安是个极好的老师,他只教了我几日,我便觉得棋力大涨。虽然还是常输给他,但已输得不那么难看了。

他对谁都耐心,府里的小厮不慎冲撞了他,他也只是笑笑,而后轻声说:“无妨。”

我一见到他笑,便觉得犹如春风拂面般温柔。

一日我又在同瑾安下棋,正要落子,一旁的霍临渊张了张口,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

瞥他一眼,他就闭上嘴。

棋技再差,我也不想在瑾安面前丢了气势。

而霍临渊带着一副不忍直视的神se起身离开。

我看到瑾安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而后迅速收回。

他一失神,手中的棋子滑落,打乱了整盘棋局。

我们错愕的视线相对。

那之后我连着好几天没去萧府,也未曾召瑾安进g0ng,只是整日埋头在案间处理堆得老高的奏折。

影卫偶尔会向我报告他的行踪,我知道他最近经常去拜访霍临渊的住所。

与此同时,霍临渊也突然讲究起衣着来,再没穿过从前那身粗布黑衣。

只觉烦躁。

一日我终于批完了奏折,一出门,便见他着一身暗纹玄衣,正在庭院练剑。

小时候父皇为我请了多位身负绝世武功的武学师傅,可我除了对弓箭有些兴趣外,别的可谓一窍不通,最后还是便宜了霍临渊。

他的剑法便是师承天下第一剑客,如今已经青出于蓝,自成一派。

我见他飘逸身姿,突然想到,也许不该再把他留在身边。

小时候我很喜欢一只鹰,可母后和我说,鹰只属于天空,是不能做我的宠物的。

于是我放走了它。

从那之后,我就不喜欢太聪明的东西。

就像小白,它只是偶尔地出现以x1引我的视线,可终究也不是我的。

在我的沉思之中,霍临渊突然转过身,发现我正在看他,连说话都紧张起来:“……陛下。”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红,眸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神采。

我忽然不知如何开口,只想等到机会合适再告诉他。

于是时间一晃而过。

我忙着安排霍临渊的前程,也就没时间再去计较瑾安和他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在殿试名单上看见了“萧瑾安”三字。

以他的才g,登科及第也确并非难事。

在洛成殿,我见到了他。

他的发被玉冠束得整齐,身着暗青se锦衣,还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神se中丝毫没有同我久别重逢的尴尬。

瑾安只是对我温柔地笑,一如往昔。

这些天我的回避便显得无理取闹。

我自然点了他作状元。

除去我的私心,他的才华也的确配得上这份恩典。

按往年惯例,我在殿试结束那晚,需得宴请群臣和三名鼎甲,以示庆祝。

状元郎离我很远,他在一片月se中,遥遥向我举杯,而后一饮而尽。

我的酒杯还是空了。

或许瑾安的确是来向我讨债一样的人物,不然我怎么会不舍得让他难堪。

等到霍临渊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他动作熟稔地把我抱回殿里,安静地看我。

我醉眼迷茫地看他。

从小到大,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无数次,可那一次却有些不同。

我们相处的时间很长,可那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他。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的脸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显露出应有的锋芒。

后面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无论怎么回忆,都像是蒙着一层雾。

很久以后我问霍临渊那天晚上是不是亲了我,他拒不承认。

总之,当温热的触感落在脸颊上的时候,我的神智并不清醒。

第二天,霍临渊进殿请安。

他的眼睛很亮,还带着让我疑惑的羞赧,当我向他宣布我的决定时,他的脸就白了。

我已为他做好计划。

周国国力衰微,用不了几年便会大曜完全吃下。他则先入辅国将军麾下,打几场容易的胜仗挣些军功,日后我要提拔他也不会惹非议。

本以为他会欣然接受,没想到他竟红了眼眶。

从小到大,我何时见他这样过?

这种反应让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点怜惜,正想安慰他过几年就能回京城,他掷地有声的回答让我的火也一下子上来。

“我不去。”他声音沙哑,“你喜欢萧瑾安,便要把我支走。”

ai而不得的想法被揭穿,是谁都不会好受。

何况我是皇帝。

当时我只觉得他是不舍得瑾安,居然敢昏了头揭我的伤疤。于是我怒意乍起,皱眉冷眼看他。

他似乎也被我的目光伤到,偏过头,并不打算认错。

我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想通了就乖乖向我认错,但那一次我失算了。

霍临渊第二天就走了,但没有人他去了哪里。

我讨厌他。

小时候的每个春节,父皇和母后会命人大清早把我叫醒,然后允我同宗室子弟玩闹。

他们无论做什么都让着我,我往往玩一会就觉得索然无味,然后唤来霍临渊。

我让他陪我一起踢毽子。

这个ai好太过nv气,只有霍临渊知道。

但他显然不喜欢踢毽子,因而常常公事公办地敷衍我,即使这样还是b我踢得好。

我不认为是我技不如人。

从前我不小心让毽子砸在了躺在花丛里睡觉的小白身上,它痛叫一声我没理,于是从那之后它就记恨上了我。

只要踢毽子的声音响起,它就会突然出现,而后极快地扑向我的毽子,让我总没法赢过霍临渊。

我不服,但又没法去赶走这只偏帮霍临渊的坏猫。

但这个春节不会有他们了。

原来我已经习惯了霍临渊,也习惯了总给那只我带来麻烦的猫。

团拜会上众人觥筹交错,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我垂眸,没看到瑾安。

杯中酒被一饮而尽,我嘱咐众卿尽情玩乐后离去。

酒明明不烈,但也许是我喝得太急,才让醉意上了头。

等意识稍稍清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根房梁上。

这是哪?

耳边传来一老妪的声音。

“安儿,你便听你祖父的话,对皇上殷勤些,先让他把你留在京城”

那yu言又止的声音带着泪意。

前些日子吏部安排他去河东道的折子已经呈给了我。

我是有心栽培他的,河东道近年风调雨顺,他轻而易举便能作出政绩,届时我调他回京委以重任,也必不会遭人非议。

但霍临渊的不告而别的确让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愿他到时候同霍临渊一样埋怨我的安排不合心意,因而那道折子还留中未发。

看来萧家还是想要他留在京城学会逢迎手段,日后也不愁上位。

但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这样的人,该站在yan光下,堂堂正正地去争。

心里第一次涌起一gu涩意。

“祖母。”我第一次发现瑾安的声音可以这么冷:“我不愿。”

“安儿,你”

“祖母,夜深了,您请回吧。”

我在房梁上偏头看他,他的脸隐没在烛火间,却像是寒夜里融化不了的冰。

门被阖上。

那我如何收场?

思忖间,却听到他的叹息:“陛下。”

原来他知道我在。

我正想一个翻身帅气登场,结果酒意上头,一阵天旋地转,摔了下去。

然后被他接在怀里。

他看着我,如玉的脸上还是温柔的笑,丝毫看不出刚才方寸不让的冷意。

只是那双眼在烛火的衬托下显得晦暗不明。

我从他怀里站起来,带起一阵微风,祠堂的烛火闪烁起来。

“萧瑾安”我注视着他,郑重地说:“若不想笑,便不要勉强。”

霍临渊总是冷着个脸像块木头,所以我ai看瑾安笑,但绝不是这样的。

我想我做了决定。

他怔愣一瞬后嘴角的弧度淡了下去,但那双眼却开始染上温度。

哼。

撇了撇嘴,从前在我面前都是装的吧。

我不去看他,却觉得他在看我,但我没找到证据。

衣袖被他拉住。

我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醉得衣衫凌乱,脸也红得不成样子,实在丢人。

良久的沉默后,我羞成怒地瞪着他:“我走了!”

“陛下。”瑾安偏头看着我,一副可怜神se,像极了从前小白闯完祸歪头看我的模样:“您走了,我便要在祠堂跪一晚上。”

他就是吃准了我不忍。

我的确不忍。

一个人过除夕夜,铁做的人也会难过的。

于是我别扭地问他:“想去灯会吗?”

除夕夜的灯会最是热闹,我去给他买个兔子灯,想来他心里会好受些。

我也有点想念东街的糖葫芦,于是转过身,凶巴巴地往门外走。

“跟我走。”

“遵命。”

他的声音含着笑。

我轻轻推开房门,而后轻功一动,揽着瑾安的腰跃上屋檐。

正要离开萧府,瑾安却轻按住我。

“陛下,同我去换身衣服吧。”

也是,我穿着这身衣服去灯会的确不妥。

他的居所在萧府的一个角落里,简直b我以前东g0ng里的一个杂室还小。

门前的院子杂草丛生,看来长期无人打理。

萧家是望族,每年我赏他们不少东西,竟不舍得对瑾安好一些。

我同他走进房门,便是一gu墨香袭来。

为避人耳目,我们进房后没有点灯,我借着月se大概扫了一眼。

一张床,一张案几,几个柜子,便是这间房的全部。

他若无其事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物,我接过后,他便转过身去。

这件衣服料子b我平时穿的衣服粗糙太多,但为了应急,我勉强套上。

平日里都有人伺候,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穿衣服。

等瑾安转过身来,看我正和衣带打架,他轻笑一声,而后走上前来。

我被人伺候惯了,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他微凉的手来到我颈间为我整理衣领时,竟给我一丝坐立难安之感。

他专注地看着我的衣领,手无意识地触碰到我的肌肤,带给我一丝凉意。

我在看他。

夜se晦暗,月光斑驳地洒在他如玉面容之上。我看到他的睫毛投s下一片小小的y影,他一眨眼,y影也就翕动起来。

好近。

除了霍临渊之外,我从不允许有人能靠我这么近。

当然,虽然我不喜,但小白也常不管不顾地贴着我。

出神之间,他已为我理好衣衫,抬眼却对上我的视线。

被他发现我在看他让我觉得有点别扭,于是堪堪移开眼,发号施令道:“走吧。”

人群熙攘,虽然路上没有人认出我二人身份,但我还是买了两个面具。

没仔细挑样式,我付了钱便随手塞了个面具给瑾安,而后拿起剩下的那个。

他戴上我才发现那是个老虎图案的面具,我低头一看,手里的面具是个小猫图案的。

我想要他的面具,但我不说。

于是就这样看着他,也不走。

他会过意来,摘下面具,笑着说:“陛下,臣喜欢您手里的样式,可否同我交换?”

我心满意足地拿到了老虎面具。

他陪我走在熙攘人群之中,我让他牵着我的衣袖,免得在人cha0中走散了。

瑾安只是安静地跟在我身后,并不多话,只是路过一个挂着兔子灯的店铺时,他停下了脚步。

一回头,便见他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些小孩子的玩意,让我说不出感受。

突然想到,是不是从来没有人为他买过这些东西。

店门口不仅有兔子灯,还有其他动物样式的灯笼,看着的确可ai。

我正想让他挑个喜欢的,掌柜便从店里走了出来。

“两位客官,是否愿意参加小店的灯谜会?”

店家见又有人上钩,搓了搓手,连忙开口,脸上挂着j商的谄媚笑容:“一次仅需五文钱,猜对便能挑一个灯笼带走。客官试一试吧?”

我本想先拔得头筹,为瑾安赢个兔子灯,结果一连好几个灯谜都没猜中。

冤大头上门,店家笑得合不拢嘴,最后见我实在猜不中,便让我挑一个带走。

我不服输,忿忿地看向瑾安,他眼中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见他不想玩,我正要放下银钱离开,却瞥见铺面上还放着把弓。

于是诧异道:“这是做什么的?”

那店家解释道:“这原是小店为春节准备的另一个游戏,s中图案便得对应的灯笼,但难度太高,没什么客人愿玩,便弃用了。”

我来了兴致,拿起那把弓,而后拉开。

很轻,b我平时练着玩的轻多了。

靶子倒是挺大,上面的图案却很小,怪不得其他客人不ai玩。

g0ng里的教习师傅说我于箭术极有天分,自十岁起,我便箭无虚发,这种游戏正中我下怀。

本想找个兔子图案,却发现这店家抠门得很,居然不把卖得最好的样式画上去。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把箭尖对准一只小猫,而后箭离弦。

箭锋正好落在小猫脖颈下一寸,像是心脏的位置。

我又是嗖嗖几支箭,s向靶上图案,无一例外地jg准命中。

掌柜这下笑不出来了,但也只能苦哈哈地去拿灯笼。

我叫住他,只让他给我们一个兔子的还有一个小猫的便可,毕竟我们二人也拿不了那么多。

等我拿到灯笼,转头看向瑾安,却发现他怔怔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发什么呆。

我把兔子灯塞给他,想来他会喜欢。

小猫的灯则留给自己。

出去之后,每路过一家卖小孩玩意的店铺,我都停下来,然后叫他挑一样。

瑾安无奈地看着我,低声求饶一样:“陛下”

做皇帝的好处就是显现出来,我才不管那么多,只发号施令:“挑。”

于是他又拿起一个小拨浪鼓。

我并不是想做什么,只是不想再看见他驻足时寂寥的神情。

等路过一家糕点铺,我静静站了一会,而后走了过去。

以前我偷溜出来逛灯会,霍临渊也会抱着小白同我一起。

我最ai这家的糕点。

可恶的是我还不能买太多,每次我买了一大堆,他就在后面幽幽地看着我。

傻子,怎么会觉得我一个人吃得完那么多。

我买了一盒他家的招牌糕点,而后塞到瑾安怀里,低头不去看他,有些僵y地说:“这个好吃。”

想来等他去了关内道,是吃不到这些点心的。

我们一起走了很久的路,等到街上人渐渐少了,我们也该离开。

我把瑾安送回萧家,开门的小厮见是我,连忙惶恐下跪。我允他起身后,他便小跑着去请萧家老爷。

对瑾安这样不好的人,我懒得见。

我转身离去,走了没几步,便听到瑾安唤我。

“陛下。”

于是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莫名其妙,怎么一直看着我笑又不说话。

他脸上带着笑,我说不出和往日的分别,但隐隐察觉到一些不同。

在他的视线下,我只能狼狈地转身,低头看着石板,闷闷地说:“三日后启程,自己做好准备。”

我提着一大堆东西回g0ng,当值的侍卫和太监见他们的陛下终于回来了,一个个都松了口气。

给他们派了赏后,我便走进甘露殿。

喝了酒又逛了这么久灯会,我困得不行,把东西随便往案几一扔,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并不太平,总觉得有人在床边看我,但数次睁眼又不见有人影。

第二天清晨,枕头边多了一盒采芝斋的点心。

三天后,瑾安便奉旨启程去了河东道。

听说萧家内部很是闹了一阵,但木已成舟,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把瑾安当作一枚弃子舍了。

我秘密授意吏部把他安排在平yan郡,并派影卫一路相护。

那之后我也会偶尔听说他的消息。

他一开始被同僚排挤,后来借力打力,才抓稳了平yan郡的权柄。

之后又被河东太守看中提拔,便彻底打开了局面。

如今河东道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他已俨然成了河东道仅次于太守的人物。

其实太守是我从前提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也要一路往上升的。

他对瑾安的提拔,自然也经我授意。

这一番筹谋,既是为他的锦绣前程,也是为了他满腹才华不被萧家蹉跎。

萧家这两年不安分。

我心里清楚,只不过一直没0清萧家的目的,且没抓到他们的把柄。

父皇是开国之君,当初萧家却等到天下初定才来投诚,显然有些形势所迫的意味,因而也并未得到什么好处。

他当然不会在乎萧家那点不忿,但还没来得及拔掉这根刺,天下便到了我手里。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如今周国式微,外忧已平,也是时候着手清理内患了。

瑾安留在河东道,便可避开届时萧家倒台的满城风雨。

我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过他。

他若当得起我的栽培,也是他的造化。

我正苦恼于如何不动声se地撬动看似铁板一块的萧家,就收到一封急报,说是突厥恐要来犯。

父皇在位时连年征战,早就让突厥国力大减。他们当初不趁着大曜幼主登基时开战,如今又是哪来的胆子?

突厥动作之快,让我不得不怀疑大曜出了内鬼,但为了解燃眉之急,只能先按下不表。

还没来得及整军备战,便又得到消息,突厥已经拿下十座城池!

好在镇国将军请战,我自然应允。

战报一封封传回京城,我在焦灼的等待中,终于在三月后看到一封捷报。

好不容易从突厥手里收复城池,却又得到消息,河东大旱,平yan尤甚。

随之而来的是一封用血写作的请罪书。

我一手提拔的河东太守,原来竟是个巨贪。往日里拨的银子都被他用来修葺府邸,以至于现在都拿不出钱粮赈灾。

他怕牵连妻小,竟写了封血书予我求情,而后上吊自尽。

我看完那封血书,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

这就是我提拔的人。

若不是此次天灾让他现了原型,将来我将他擢拔入京,又会如何被天下人耻笑?

我手下的人里,又有多少这样的蛀虫。

思及此,我只觉遍t生寒,却又忍不住想到另一个疑点。

瑾安知道多少?

他在平yan郡不可能全无察觉太守行径,又为何不告诉我。

我知他也有难处,任谁都不可能对提携自己的人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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