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黎?”
头顶有黑色毛发的生物低下了头显然有些沮丧,她没有立即给出纠正的发音,尽管奎斯都能听出自己和她的发音有极大区别,她看起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就这么放弃。这让奎斯情急之下伸手抬起了她的脑袋,用两手的拇指指垫上下分开了她的嘴。
事后一想,或许他不应该这么着急,如果她的种族是什么有毒物种或她的体液会让他们严重过敏,塔克里小队长这种非常不妥当、极有可能会被误解为攻击行为的举动能让他付出极大代价。可或许是他今天实在是过于倒霉,这个外星人并没有立即攻击他,只是浑身僵硬地让自己皮肤发红作为警告。
“噢!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立即松手的奎斯慌张地指着自己的嘴,不断对她张开又合拢并强调着舌头的动作——如果他深修过塔克里外交课,他就会知道对未明敌友的初接触种族做出这种宛如展示自己利齿的威慑行为是被着重强调禁止的,“我只是想观察你的舌头动作和牙齿,它们对发音很重要,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我真的很抱歉!你能理解我吗?拜托理解我,我不想因为这个挑起一场战争,拜托……”
他的三个发声器官在同时发出了一声懊恼可怜的声音,如果有其他任何一个塔克里人听到了这个声音,奎斯大概会考虑就在这人迹罕至的星球上定居个一百年直到他们忘记如此丢人的事。可在场的只有一个语言不通的外星人,所以他还能强装镇定表现出无事发生一般,悄悄观察着这个外星人的反应。
对方在听见这个声音后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第一次主动将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了他,轻轻地用指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比这个动作更轻柔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
奎斯看着她,忽然意识到那或许是在安慰他,这让他的上声骨差点又要吹出一声尴尬的哨音:“呃,谢谢?”
“nishibhixiangyaokankanwoshizenfayde?”她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见奎斯依旧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又试着抬手点了点奎斯的爪子,再用同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你是说,”奎斯有些错愕,“你是说你……允许我再这样做吗?你……确定?”
“wotgbudong,danshiwojuedenikeyibashoufangshangi”
塔克里人没有从她的回答里得到确切的答复,但从她慢慢侧头贴上他随时准备收回的手掌的动作得到了确定。这回有了更多的余裕,他能够感觉到从手套对面传来的温度和柔软:她的体温要比塔克里高一点,至少在红色皮肤状态;皮肤的软硬度显然要低于他们这些有自体外甲的种族,却又比贝里斯人或奈希普人要更加有韧性一些,但这不意味着她能抵挡他的利爪或刀刃。
“ng————”对方拉长显然是在做示范的发音打断了奎斯的观察,让他有些尴尬地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试图教会自己的外星人嘴部——噢,她的牙齿是钝的,舌头和她嘴唇一样红,这代表她的血大概率也是红的,“ng——……?”
“啊,抱歉!我有点走神了。”塔里克小队长用力眨了眨眼,“让我来——ng……?”
“”
“”
“是的!‘宋律’!”
“‘宋律’……等等,你已经会用‘是的’了?你……哇哦,你学习的速度比我快多了。”
这个名字奇怪的外星人比他预期的要聪明得多,很快,她便能理解并用塔克里族的语言“你”“我”“是”“否”等简单的词语,与此相对的,奎斯也学会了如何用他们的语言表达部分词汇——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语系,但是发音范围和塔克里语大致相符,如果有系统的教学,他们互相学习的速度可能会更快。
她的理解能力和速度让奎斯确定了她来自一个二级以上文明,所以尽管她看起来手无寸铁,奎斯也很放心地用刚学到的几个外星词让她沿着地下溶洞的隧道去寻找任何帮助。毕竟从她这身不合时宜的衣服和鞋子来看,她要么是有别的科技,要么是居住地离这里很近——奎斯愿意在这些可能性上押注。
“是的,去吧!”对犹豫地回头看着他的宋律示意地指着不远处的通道,奎斯用三个声道一起发出了鼓励的中高音,“去找一些帮助回来,帮助,任何帮助都行,去吧。”
“danshi‘我不’zhidao帮助shishen……”
尽管一句话只听懂了她用她的语言说的“我”和“不”以及重复他语言的“帮助”三个词,也不妨碍奎斯将这个一步三回头并犹豫地说了些超出他词汇范围的外星人宋律半哄半轰地催进隧道深处。
而当宋律尖叫着连滚带爬并带着一大群带翅膀的六足节肢生物回来时,不得不用护甲剩余不多的能量转化为喷射器燃料进行大范围消杀的塔里克小队长必须得承认,有时候尊重本地生命体的意见确实很重要。
在维生系统的报警提示里叹了口气,他把希望重新寄托于他的小队能在护甲内置医疗系统失效他死于感染、失温、缺水饥饿或被饿急的外星人吃掉之前找到他们。低头看了一眼抱头缩在他怀里发抖的外星人,奎斯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好吧,或许最后一项不太可能发生,但是概率不为零。
现在他需要的只是和这个外星人一起坚持生存得尽可能久,并给这个外星人留下个好印象,以免她的种族和塔克里族因不愉快的初次接触而发动战争,尽管这个叫宋律的外星人看来没有任何野外生存能力,但事情总体看来应该不算太糟,对吧?
然而当这个星球的夜晚降临,立即因为失温和伤口感染陷入昏迷的奎斯只能躺在担忧的宋律怀里,他的三个声部则此起彼伏、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宋律这辈子听过的最可怜的哼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