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忙道:“对对对,等我再得了,再给花信。”
三推四推下来,料子还是落到白池头上。妙真盘算着这?可不够,白池虽是丫头,可要嫁的?是榜眼相公,嫁妆得体面些。想着要从自己那份嫁妆里抽调出二百两?银子来办。
少不得次日起来,吃过早饭就走到胡夫人房里去要。胡夫人彼时正在房里听往苏州去回来的?那管家回话?。
那管家笑?呵呵禀道:“小的?带着些东西上黄家去,说?是老爷太太差我去送礼。亲家太太很是高兴,和小的?客气了好半晌,又留小的?在府上歇了一日。小的?留心打听,黄家像是听见?了咱们?姑娘的?事,可并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反说?一定要拿到那两?个?贼人正法。”
这?屋里正按时按份地在摆早饭,原本胡夫人是吃不下,陡地一听,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来,顿觉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胃口也起来了,端着饭碗直笑?。
“你这?是自己猜的?还是听见?谁说?的??”
“小的?是听他们?家太太跟前的?婆子说?的?,那婆子的?意思,想必就是亲家太太的?意思。我想他们?黄家已猜到了小的?来意,可这?话?呢,不好当面讲,就使?个?婆子递话?。太太尽管放心,没事了,人家心里只心疼咱们?姑娘。”
胡夫人愈听愈觉通体舒畅,“那姑爷你见?着没有?”
那管家摇摇头,“小的?去的?不巧,说?姑爷和几个?朋友去访一位才华横溢的?先?生去了。”
胡夫人那年?去也是赶上这?位黄四爷出门,只在瞅见?门前瞅见?他一个?背影,给一班下人围簇着,前呼后拥,排场非常。
“到底官贵人家,你瞧,这?胸怀就是不一样。听见?咱们?姑娘的?事,首要想的?是要严惩贼人。要换寻常人家,舌头根子还不嚼起火?”她一面说?,一面翻着眼皮笑?,“这?样的?人家,教导出的?公子也不一样,你听他们?说?去访先?生,这?样大热的?天还肯出去拜访那些有学?问的?人,又可见?他是个?谦卑有礼的?人。”
说?着把饭也且放下不吃,好一堆话?表彰自己的?功绩,“你老爷还说?我是费七八力去高攀,我看不见?得,人家也很看重我们?姑娘嘛。要不是我主动去攀,这?样好的?事能落到咱们?家头上?我知道这?些,心里总算踏实了,好,也算你大功一件,去领赏吧。”
碗一搁下,再不能吃了,只觉肚肠都?给这?喜气阗满了似的?,吩咐收拾饭桌,端上茶来,又遣人去叫胡老爷。
她窝在那给太阳晒烫的?一角榻上,脸上的?笑?迟迟落不下来,连胡老爷进门,也不再讽他。知道他是从是孙姨娘那头过来的?,也难得宽厚不去计较,叫丫头又上碗茶来。
把管家的?话?一一告诉胡老爷听后,胡老爷也满是意外之喜。眉梢一挑,奉承了他太太几句,“还是你办事办得牢靠,黄家这?样宽厚的?人家实在难得。”
胡夫人笑?着乜他一眼,“你前头不是还怪我尽出些歪主意?这?可是歪打正着了吧?这?下好囖,黄家这?头是不能生一点变故了,雀香这?两?日呢,也不闹着要死要活了。我的?病呢,也好了。你呢,也去对你那孙姨娘说?,家里的?事情不要她操心了,她是什么份上的?人,也配当我的?家?”
胡老爷“呵呵”笑?着,打算把关于孙姨娘的?话?含混过去,盯着雀香问:“姑娘好了?我下晌也去瞧瞧她去。”
“你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去瞧她啊?她闹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嫌她闹得烦?有你这?么当爹的?么?我看你也不必去,她有娘就行?,爹,只当他死了。”
正说?着,听见?妙真过来,胡家两?口忙收起些没遮拦的?话?端坐起来。妙真近前行?礼,无论如何,她与安家的?婚事算是彻底告吹,胡老爷也算对安老爷有了交代,因此?打着长辈精神,难得关怀,“近来天气热,姑娘家身子弱,少在日头毒的?时候走动。”
妙真笑?着旋去椅上坐,“这?会太阳还温和呢。我是有事情来烦舅舅舅妈。”
“什么事情,你说?。”
“我想调用我那里的?二百两?银子,早上尧哥哥不在家,只好我自己过来了。”
胡老爷一听到说?钱,便抽身躲出去,一切交给他太太周旋,“你对你舅妈说?吧,家里的?事都?是她在管着,染坊里还有事,我先?过去,你们?娘母两?个?说?。”
既然今番这?钱是确凿不往安家去,那就是他胡家的?囊中之物?。胡夫人是势在必得,何况听见?黄家待他们?如此?亲厚,愈发要跟人家做好。
因此?笑?问:“你这?丫头什么事情要使?二百两?呀?你跟舅妈说?说?,这?可不是小钱。”
妙真想着要是给她知道是给个?丫头添嫁妆,她肯定不能答应。便扯谎道:“林妈妈的?病总不见?好,我想拿钱打发尧哥哥去寻访些名医。另则,听见?邱三爷说?,他织造坊里有人要到南京去走一趟,我想托他们?给捎带些银子去,良恭走时带的?钱只怕不够。”
都?是正经用道,堵得胡夫人没了话?说?。可仍不愿动库里那笔,便说?:“那这?两?天叫人支取给你,你那些钱暂且不要去动它。如今又不出阁了,更是动用不得,先?放在那里,等另寻着户人家再来打算。”
末了叫了个?婆子进来,叫她往外头柜上去筹措。妙真谢着出来,心下也疑惑,怎么回回来支取银两?,她舅妈都?推说?麻烦,难道自家贴钱出来倒不麻烦了?
隔日午晌,妙真还在歇午觉,果然见?胡夫人打发了个?婆子送来二百两?银子。她忙起来迎待,落后打发花信去西屋里叫林妈妈来收检银两?。不想花信去踅转一圈回来,说?那屋里没人。
妙真在镜前挽好头,起身来把窗户推开向那屋往往,“好像是出门去了,窗户关得死紧。去哪里了呢,怎么没来告诉一声,和你说?了么?”
“没有,她们?母女出门还要来告诉我么?我又不是她们?的?主子。”花信忙了一晌,坐在那里打哈欠,“兴许去街上逛去了吧。”
“妈妈那病身子,你叫她顶着这?样大的?太阳出去逛?亏你想得出来。”
花信不言语,管她哪里去了,就是死了也不与她相干。她翻了个?茶盅倒放凉的?茶吃,扇着一片巾子,冷不防地想起那日因白池进来打断的?那番话?。
此?刻还不晓得妙真已与安家退了婚,不过想着那日安阆说?的?那些话?,也猜到以妙真的?性?情,这?门亲事恐怕做不成,便早早替妙真打算起来。
若说?为妙真,也不全然是,也是为她自己。她可不想长年?在胡家看人家的?脸色,也不想经久做这?些粗活累活。
这?般眼珠子一转,端着茶盅挪坐到榻上去,“姑娘,我听说?邱三爷在外头找着房子了,这?几日正张罗着要搬过去住呢。”
炕桌上有个?白瓷碟子盛着鲜荔枝,一个?个?嫣红粉嫩,还是邱纶使?人送来的?。妙真剥着吃,才想起来的?确是好几日没见?他的?面,“怪道了,我以为是他织造坊里忙呢。你晓得他寻的?房子在何处么?”
“听他身边那长寿说?,就是这?条街街尾那巷子里。是一位举人老爷家里闲置下来的?宅子,一月四两?银子租给了三爷。三爷就是不在家也过得讲究,小房子不愿意去住。”
她也拣了颗荔枝剥着,一面窥妙真,“我还听说?,三爷在家就最得宠,常州这?织造坊,就是有意给他历练,赚了亏了邱老爷都?不怪。他们?家如今比从前还更兴盛了,我看三爷拖到现今还没定亲,一定是要给他拣一位绝色的?小姐。”
听到最尾,妙真也品出意思。她心下还是一丝得意的?,这?样一位财貌双全的?阔公子往日曾向她家求过亲,现今也是豪不顾及地在她跟前卖弄讨好。
然而也有一丝怅惘,什么都?地覆天翻了,唯有这?一点还没变。
因为难得,所以令她也觉得两?分可贵。但要按着花信的?话?去想,有还有点勉强,便一面吃着荔枝,一面含混着,“那就去拣嘛,以他们?家如今的?财力,还怕找不到么?”
“听说?瞧了好几家,都?没作数。三爷不情愿,老爷夫人拿他也没法子。我看呐,要不是姑娘和安大爷有婚约在先?,他对你,还是不肯死心的?。”
妙真底下眼剥荔枝,想着反正迟早都?是要给她知道的?,索性?趁势说?了,“我和表哥已经退婚了,上月的?事,我自己请舅舅他们?到衙门里签字画押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是怕白池知道了,心里不好受。”
说?到此?节,花信倒很平静地插了句嘴,“你怕她心里不好受,她想着你么?姑娘总是吃她的?亏,我早叫你防着她点的?,你就是不听。”
妙真把嘴一歪,“有什么好防的?,就是防了她,表哥也未必就会看中我。雀香有一句话?倒说?得很对,选丈夫,要选看中你这?个?人的?,旁的?条件都?不算数。”
心内虽然还有一点有碍自尊,但到如今,业已释怀了许多,“算了罢,他们?情投意合,我何必做那个?程咬金?还不招人待见?。还不如大大方方成全了他们?。我还要给白池预备份体面的?嫁妆呢,不过如今连我也不如从前了,想要招摇过市,那是不能够了,就比着寻常生意人家的?小姐给她裁做几套四季衣裳,打两?副头面,几件家具……对,上回舅妈替我打了几件家具呢,就给她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了。”